茶油漫思

添加时间:2013-07-11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 茶油是客家山村中必不可少之物,它可食用,可药用,还可卖钱以供家资。每次看到茶油,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结满油茶桃的木梓树,想到木梓树上可口的茶泡,想到修茶山的艰辛,想到摘木梓的热闹,想到木梓山上的野果,想到铺满木梓桃的晒场,想到灯下拣木梓的温馨,想到油坊里木槌击在木楔上的撞击声,想到木梓枯出来的鱼虾,想到手上温暖的火笼,想到从油坊里偷出来的铁环,这一切的一切,都在我的脑中影放,时而交叉出现,时而又相互重叠,时而又串在了一起,串出了我的童年,串出了客家山村中的许多趣事,串出了山村中的生活图。

一、茶油
  五一返乡几日后,又携妻赴鄂探望泰山大人,离家时母亲装好几斤茶油让我捎去,并交待些茶油可作的那些用处,我笑而应之。其实作为赣南山村长大的一个孩子,无有一日离开过茶油,又岂能不知茶油之妙用?但看着母亲之慈爱目光,自然亦愿再多听其教导。
  茶油是一种食用植物油,是赣南客家地区最主要的食用油。客谚有云:油多冇坏菜,虽有过誉之意,但用茶油炒出来的菜确是别有风味。我出来十数年,也转悠过国内的不少城市,吃过不少地方名吃,但最终却还是觉得母亲做的菜更合乎口味,想必茶油也是其原因之一。身在公司,也常去超市买油,然山茶油之价格却是其它油的近倍价格,也因而却步。故能吃上山茶油之时,还是必须返家探亲之时。

  当然,茶油并非仅用来食用,它还可作药用。年小之时爱动,常爬高跃低,故常把身体磕肿,母亲便一边责备我,一边找来生茶油涂抹在患处,一股清凉爽快之气生于患处,使痛疼立减。倘若我是手脚生疮,母亲则又从灶下刮来乌拉灰,用生茶油调匀涂于患处,每日数次,数日之后却也见好。
  生茶油有治疮之功效,亦有防疮之功效,对皮肤有很好的滋润保护作用。在赣南客家风俗中,有为初生儿涂生茶油的习俗。初生儿皮肤娇嫩,在炎热的夏天易出痱子,为保护婴儿,从出生起老人便会为她涂抹生茶油,每日一次,一连数月。初生时涂过生茶油的婴儿,此后都较不涂的少出痱子,且其皮肤更为光滑娇嫩。

二、油茶
  油茶是树名,四季常青,遍长于家乡的山岚之上。客家山民,每家都或多或少有几亩茶山,油茶便伴随在世代客家人的生活之中。
  我的小村是一个山谷,被群山环绕着,东西两侧的小山之下,各有两条小河蜿蜒而出。山谷中间有一长岗,从北面山体伸出,似一长龙,直到山谷正中。在长岗之下有屋舍几栋,地名为岗下。我家座北面南依岗而居,后面长岗便成为我儿时的后花园,岗上所长茶树亦伴我长大。
  南国之春来得甚早,立春刚过便有春风绿那大地。岗上那油茶树亦将那暗绿的叶子变成嫩绿,又在嫩绿之间盛开出白色的小花。那白色小花妖娆在粗枝绿叶之间,招得蜂蝶纷至沓来,在这一朵上略亲芳泽后,又飞到另一朵上去倘佯。那油茶花儿经那蜂蝶一采,便露出蜜一般的笑来。每到此时,山间的孩子们便跑来了,用抽去芯的植物细管对着那微笑着的花蕊,口含细管的另一端,用力一吸便吸来满口的甘甜。万物之中孰最甜?花中蜜也。
  在树之高处亦偶而有那叶子是绿中泛白的,这种叶子比一般嫩绿叶子要厚上数倍,还有些是卷起来的,若是摘下来放入口中细嚼,会发现在微涩之中大有甘甜之味,我们称之为茶咹女,是儿时常吃山果之一。倘若是运气好的话,我们便可发现茶桃,一般是长在能多受雨露的高枝之上。茶桃色白个大皮软的味则越是甘甜;色绿个小皮硬者则甚为苦涩,不妨让其多长几日再来摘取。
  南国之春多雨,润物细而无声。雨后的某一天,您走在小村的长岗之上,只要您够留心,便能发现在某一棵老油茶树下长着一缝旺盛的蘑菇,您不妨采了,用一根长长的细枝穿了挂于肩头带回家去。茶树姑可以算得上是很好吃的山珍了,母亲常以肉片炒之,我之最爱。
三、修茶山
  到了炎热的夏天,水稻秧苗早已莳好,肥也已经施完了,而离收割则为时尚早,此时父母便去修茶山,我也常常跟着去。
  天方露白,我们便整装出发。穿过村中小道,跨过村西小河,沿着村西面山体往北而行,山村寂静,唯闻蛙鸣与脚步之声。踩着蛙鸣声渐行渐远,半小时左右便可达普照村口,再往前便是崎岖山路,时而用下巴顶着膝盖上坡,时而又伸着脚尖往下而行。到得高岽(我家油茶山之山名)时已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,此时天已白,旭日初升,我脚下踩着晨曦,远观我的小村,可见碧水清流,可见禾田绿苗,可见屋后长岗似一卧龙,可闻领里小孩赶鸭之声。
  此时父母已开始修茶山了,用锄头把一棵棵杂草翻将过来,根系朝上,把油茶树上的滕割掉拉走,把一根根的枯枝砍下捆好。父亲在前,我居中,母亲在后,一行行的挖去,一行行的上升。
  上午十一时左右,我便开始去做烧茶的工作了。用铝锅在溪间舀来清水,三块石头支起一个小灶,枯枝引着火了,用嘴慢慢的吹,慢慢添些柴,不多时水便开了。于是便一家围坐山间饮茶,茶叶一般是带着的,有时是放入水中煮茗,有时则是水开后再泡茶,自家栽种的茶叶,此时喝来清洌爽口,解署解泛。也有的时候忘带茶叶了,但也无妨,山间多茶也。有一种白花,遍长于溪流之畔,摘其花叶放于溪水中慢煮,出来的茶甘甜,其味并不逊于带来的茶叶,我们把它叫做白花茶
  喝完茶便可作午睡,山脚溪间,有大树遮阳,无烈阳照射,有清泉慢流,寻几块平坦大石,躺在上面,凉风轻轻吹拂,可得好梦也。
  下午一般是三点开始工作,一锄锄的挖去,一边与对面的修山者高声谈笑,或是展望一下明年的茶油丰收,又或是时而吼几句客家山歌,又或讲一段民间故事。不觉间天便将暮,回家之时也。把锄头锅碗藏匿溪间,父母各挑一担柴薪,我空手随其后,晃悠悠的走下山来,往家而去。

四、摘木梓
  在客家话中,油茶树称为木梓树,其果实称为木梓桃木梓桃的外壳叫木梓壳,里面的黑籽则称为木梓仁
  秋天乃是收获的季节,既要收割晚稻,又要收摘木梓。在我的家乡,木梓可分为两种,一为大木梓,一为细木梓,何时进山摘取,都有一定的说道。从古时传来,寒露前三天开始摘细木梓寒露后三天则开始摘大木梓。若是提早开始摘木梓,则果实尚未成熟,含油量低;若是推后开始摘,则木梓桃多数已裂开,木梓仁散落一地,拾来费时费力。
  客家谚语有云:七月秋风起,八月秋风凉,若是到了寒露节前后,天气就非常凉爽了,有时一早一晚还得穿上双巴裳。一大早,人们便挑着箩筐背着遍篓进山了。我们那时还小,自然是留守家中的,清晨目送着大人的离去,傍晚巴望着大人的回归。傍晚时分,孩子们站在村口往北张望,远远的望见普照村口挑着箩筐的人们行来,望见是自家的亲人便往前迎去;还没看见自家亲人的便继续巴望着。迎着亲人的孩子们兴奋地欢笑着,帮家人抱着脱下的外衣,有的便往装满木梓桃的箩筐中去寻觅,运气好时便可在箩筐中找到诱人的山果。
  拥有山果的孩子们是幸福的。就拿那野柿子来说吧,黄灿灿的躺在那儿,拥有者一般是不马上就吃的,先是在同伴们面前炫耀一下,然后挑一个皮软的,将皮捏破了些,放在唇间慢慢的吮吸。最好吃的还是要数那椭圆状的八月果了,将那熟透了的八月果用手掰开,便露出雪白的饢来,几粒黑籽点缀其间,煞是好看,嘬一口入嘴,香甜爽口,令人回味无穷。若是那山果尚未完全熟透,其味则是苦涩,但也不妨,将其埋在米糠之下,三五日后取出食用,则一样熟而有味了。
  当然,如果你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大孩子的话,你便也可以跟着父母进山摘木梓了,虽是辛劳,却可领略摘木梓的乐趣。各个山头均有人声,打破了大山往日的寂静,鸟雀们远而循之。人们欢笑着劳作,说笑声,打趣声,从这个山头传到那个山头,又从这个山头传到那个山头。偶而有那么一两个善歌的少年,对着对面山腰的姑娘展开歌喉:
  哎呀嘞--
  白云山头悠悠过,
  大鸟山下绿婆娑;
  妹在山腰摘木梓,
  哥在山头唱山歌。
  
  那山腰妹子听得那山歌,嬉戏回到:
  哎呀嘞
  哥哥唱得好山歌,
  好似公鸭鸣在河;
  树上鸟雀听得响,
  跌落树下打抖擞。
  
  一歌方罢,惹得山间一阵善意的欢笑。那山头少年亦是爽朗的跟着欢笑。此情此景,当会令你难忘童年。
  
  摘回来的木梓桃,倒在晒场之上,均匀地一层,晒裂脱壳便可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了。

五、拣木梓
  乡村中有半年农忙半年闲的说法,其实这话是并不确切的。就拿这寒冷的冬天来说吧,若是有暖阳照耀,勤劳的人们也都是闲不住的,或上山砍柴,或下田犁地,又或是养猪养鱼;即使是雨天和夜间,人们也不甘清闲,人们要忙着拣木梓
  挑几箩深秋时晒好的木梓桃放在厅堂中,取一大的圆篾簸架在箩筐上,将一箩木梓倒入篾簸中,各取凳子,一家人围而坐之,便开始拣木梓了,也就是将木梓桃木梓仁挑拣出来分开,分别放在空箩筐中。这是一项细致而又无聊的工作,机械的重复同一个动作,但父亲总是能在这无聊中找到快乐。比如让我们进行比赛,每人分同样多的一堆,看谁先是分拣完,先完的可以得到一个奖励;又或是给我们讲故事,讲《路遥知马力》,讲《刘关撒谎》,讲解缙矮子争取江西免粮的故事,让我们兴致勃勃地围在篾簸周围,不忍离去。
  当然,有时候我们累而无聊之时,也常远离篾簸而自行玩耍。那个时代孩童的玩具多是自制的,或是叫自行其乐,我们在木梓壳中便也可寻找到乐趣。晒裂的木梓壳形状各异,但有一种开裂得好的,分成六七辨裂开,正中间留一芯梗,最下端略为凸出,形似一朵盛开的花朵。几个孩子找来这形似花朵的木梓壳,放在一平整的桌面之上,手持中间的芯梗,轻轻一旋,花朵便急速旋转起来,煞是好看。孩子们各执自己的木梓壳花朵旋转,比试谁的转得好看,转得时间长。转得好转得长的孩子便笑成一朵花,转得输了的便不服气要求再行比试。
  拣木梓是一种工作,但也是一种乐趣。

六、油坊

   我在好几篇短文中都曾提到我的小村,那个四面环山的小山谷。山谷北面有普照、蕉坑和白水三坑,每坑均为一个村民小组,而山谷东面则通七李村,西面靠105国道。山谷正中则有一条长长的山岗,与北面山体相通,从北往南分别叫做上岗、横岗、岗背和岗下,村民房舍多建立在岗下,故小村叫做岗下组。

  从北面山体沿着长岗往南而行,又或是从岗下沿着长岗往北而行,走到上岗路段时,便可看到长岗的东面脚下有一座油坊,我们奖此地名为油槽下。小的时候有很多快乐的童年记忆便是围绕着这油坊发生的。且不说这夏日里几个伙伴在油坊周围牧牛时相互嬉戏的欢乐,也不说这深秋里在油坊的围墙外的背风处烤红薯。我更为喜欢的是冬末春初油坊里打油的情形。

  腊月时节,各家各户的木梓其本都已分拣完,并多数都已晒干到恰到好处。便要开始打油了,打油是排好日子的,今天你家,明天你家,后天便是李四家,有的人家木梓多便要排两三天,如此排下去便要到次年初春方能结束。专们负责打油的师付共有四位,两位日班,两位夜班,日夜不停的工作着。

  油坊是很老的土墙建筑,老到没人知道它建于何朝何代,但它在风雨中却依然显得坚固。房屋共有几间早已忘了,记得最清楚的便中间的大厅,右侧尚有几间偏房。大厅左侧有一大型辗盘,直径在两丈开外,辗盘左侧有一很大的木轴,连着油坊外侧的水车。水车一端靠在高处的水渠上,水渠直通小村北面的蕉坑水库。水渠上的水闸一开,流水便倾泄而出,带动水车转动,水车又带动木轴,木轴又带动辗盘旋转。

  油坊的大门面向东方,日光一出便从大门射入,给油坊大厅带来一丝光明。出得大门,在左侧有一间小房子,房内设有灶台,灶台后面则是烤台。倘若有未干的木梓仁,便倒在烤台上烤干,然后便是辗碎的工作了。辗盘的四周是铁制的沟槽,另有二十来根木柱与中间的木轴相接,木柱下端装着铁轮。水车带动木轴,木轴再带动木柱,铁轮便在铁槽中转动,将放入铁槽中的木梓仁辗成粉沫。

  有的时候水力不够,辗盘转得缓慢,孩子们便有推辗盘的任务,这是我们唯一能帮上忙的工作。几个孩子,每人推一根木住,围着辗盘奔跑,很是有趣。更有调皮的孩子,当辗盘旋转得快一些时便双手抱住木柱,悬挂在木柱上坐汽车,享受旋转的乐趣。

  当木梓仁被辗碎成枯渣的时候。人们便将枯渣装在很大的甑里蒸,蒸熟蒸热后拿去做成枯饼。做枯饼是打油佬的工作,我们看着他赤着双脚站在地上,将枯渣混和上干稻草放在铁圈内,用双足踩实,然后一块块的堆放好。沈从文先生说:油枯这东西,象饼子,象大钱,架空堆码高到油坊顶,绕屋全都是。描写得甚是形象。

  当枯饼做到一定数量的时候,便将它们排列到榨上去。在枯饼的另一边塞上很多木楔,在榨的前方悬挂一很大的木槌,几个汉子站立在在木槌的侧面,打油佬立于最前面撑握方向,随着一、二、嘿的号子声,汉子们将木槌拉得远远,然后一撒手,木槌便打在木楔上,那枯饼便受压,被榨出金黄金黄的油来,油滴落在榨下面的槽里,再顺着槽流入油罐之中。

   打油佬们长时间与木梓枯接触,有专门打油时穿的工作服,全身上下被沾得乌黑乌黑的,人们编着童谣来戏笑他们:
    打油佬,
    墨黑乌,
    不偷油,
    即偷枯。
   打油佬们确实是有很多技巧来偷油偷枯的,比如说榨里的木楔的排放很有技巧,摆得不好,其压力就达不到最大,枯饼里的油便榨不干,打油佬们便可回槽得之。这偷枯也是,做枯饼的时候,用脚那么一扫,便可往身后的坑中留那么一点,积而得之,一冬下来也可得不少枯来榨油。当然也有偷榨干后的枯的,这也是一种很有用处的东西。话说回来,人有好坏,打油佬亦然,大多数还是不会使用这技巧的。

  以上介绍的是古老的油坊。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,老油坊渐渐被新机器所取代。在我开始上学后,老油坊便不再使用了,成为一座废墟立在那里,唯一的用处便是供农人暂时避雨之用。而到我上初中时,油坊便被打油佬们拆了,在原地上开避了一丘水田,种起了稻子。

  这油坊本来是活的地方,曾是人们眼中的焦点。先拿这流水来说吧,它原来是在水库里面,汪洋的一片,静静的躺在那里,若不是偶而的水鸭将它搅动,又或是微风将它吹起一点浪花,人们便只能看到死一样的平静。但当它从闸口流出来的时候,却潺潺而动,沿着水渠一路欢唱过来,然后再冲到那水车之上,水车便也吱呀吱呀的吹唱;水车又让辗盘旋转;而这辗盘呢?它除了辗出木梓仁的碎裂声外,还带出了挂在木柱上的孩子们的欢笑。这些难道都不是活跃的吗?还有那烤房,灶堂里飞跃的火焰,烤火的人们的笑谈,甑里往上升的蒸汽。大厅右侧的榨呢?梁上悬挂木槌的绳子的吱呀声,木槌撞在木楔上的撞击声,木楔压得枯饼哭泣声,汉子们粗豪的号子声。这种活跃从长岗向四面发散,传到焦坑水库,传到普照寺,传到白水村,传到乌冠塞顶,传遍整个山谷,传到每一个村人的耳朵里,传到每一个孩子的心坎里。

  人们望着油坊的方向,大人说:看这欢腾得,一定榨了不少油吧!

   孩子们说:在榨油了,咱们去那玩儿吧。

  而油坊停了之后,而显得毫无活力。水车停止转动,上面长满青苔,偌大一座房子孤伶伶的立在长岗之下。又过几年,这油坊则完全死去,水车被主人拆了做些烧,木柱被用来做牛栏。除了从地名没改外,人们再也看不见油坊当年的活跃。

  新的油坊建在靠近国道的小道边上,建筑面积小了许多,两间屋子中,一间用来做烤房,一间则摆了两台机器:一台粉碎机和一台榨油机。电源一开,马达轰隆隆的响着,带动粉碎机将木梓仁辗得粉碎,比那辗盘快得许多,但对孩子们来说却少了许多乐趣。那榨油机也是,最初是使用的液压的,一人用杠杆使尽压就可以了,后来又改用了电动的,连压都不用了,省了很多劲,但却再也听不到汉子们的号子声了。

  油坊是个会让人想起的地方。
七、木梓枯
  木梓仁蒸熟辗碎后便是枯渣,做成枯饼榨完油后便是木梓枯了。您可别以为这是榨油后的废物,这木梓枯也是赣南农家极为重要的东西。

  先说这枯渣吧,当然其主要的还是用来做成枯饼榨油的。但农家妇女在榨油之前往往要抓几团枯渣,用干稻草裹了吊在屋檐下。这枯渣又有何用呢?洗发之用也。旧时没有洗发水,或者乡村农家舍不得花钱去买洗发水,这未经榨油的枯渣便是极好的洗发之物。一盆热水,几许枯渣,一头秀发浸于其中,慢慢洗好,然后再用清水把渣滓洗干净,秀发便油光可鉴,乌黑靓丽,标致极了。

  再来说说这木梓枯。这是一种具有多用途的东西。它可用作燃眉之急,还可用来取暖。寒冬的早晨,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来,走出卧室,寒风一吹便倍觉寒冷。我便常常喜欢往灶间行去,呆在炉灶之前看母亲做饭,再往灶堂里添加柴火。灶前放柴火的地方放着几块木梓枯,我捡了最上面的一块斜靠在墙上,用脚在那枯的中间用力一跺,枯便裂成几个小块。我捡了两小块枯放到灶堂之中,这火苗便立即舔了上去,舔出了更旺的火苗,那铁锅中的饭甑上便冒更多的雾气。过不多时,那灶堂中的枯块便被烧成红通通的了,我取来火笼(客家山村中的取暖用具),将火砵中的冷灰铲了出来,再用火钳将那通红的木梓枯夹到这火砵中来,上面盖上薄薄的一层灰,这便是我们常用来取暖的东西了。 

   若是到了炎热的夏季,这火笼被母亲索之高阁,木梓枯的取暖功能便已失去,但它可以用来做更为美妙之事。清晨起来,约了五六个少年,取七八块枯饼用火略为烧一下,烧出那呛人的气味,再将那枯饼剁得粉碎,用木桶装了。五六人挑两担木桶来到焦坑水库的出水口处,将那空桶装一桶清水,高高的拎起,往下倾倒,一道瀑布注入那装了枯渣的木桶之中,泛起无数泡沫从木桶中溢出,顺着河水往下游流去。水不断地反来复去的倒,泡沫不断地从木桶中溢出,一直流出五里之外。

   半小时后便可以开始拾鱼了。那河中的各式鱼等耐不了枯水的呛人气味,有的晕乎乎地游到浅水中来,有的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,有的顺着细流游入那浅沟之中。我们沿着河流来回巡逻,看到鱼便网兜捞到自已的网兜里。这时山村里的孩子们也都来了,有些老人们也随着孩子们来了,人们在河流中欢笑,得一小鱼小虾心中便增添无穷欢乐,有得将那小鱼放在小塑料袋中,有的将那小鱼用狗尾巴草串成一长串,黄昏时份便可满载而归。回归的途中孩子们尽情释放自己的喜悦,有说笑的,有欢跳的,有比鱼之多少的,有比鱼之大小的,待回至家中,便都督促自己的母亲做那美味之鱼。

   在还没有化肥之时,这木梓枯还常用来做田中之肥料。把枯饼剁得粉碎,撒在禾苗之下,再来匀田(将肥料扫匀,将杂草踩入泥中),在匀田之时,还可在水田中收获被晕的泥鳅,在餐桌上增加一道荤菜。

   客家山村中的木梓枯,可用来烧煮美食,可用来获取温暖,可用来抓捕鱼虾。它能带给我们欢乐,带给我们童年的深刻记忆。